我曾当过“八大员”
刘志敏
“ 手风琴拉得欢,现在表演八大员。八大员不简单,哪位同志也离不了咱……”这是一首流行于上世纪60年代的老歌《歌唱光荣的八大员》,歌曲的词曲比较通俗简单,曾经在全国各地风靡一时,许多50后、60后的朋友应该比较熟悉。
这首老歌里提到的8种职业,即八大员,分别是:售货员、驾驶员、邮递员、保育员、理发员、放映员、炊事员、演员。这些旧社会被人瞧不起的“做饭的”,“剃头的”,“戏子”,“送信的”人,起了个好听的名字,被称为新社会被尊重的人。曾记得,掏粪工人时传祥,被国家主席亲自接见,那双带着“臭味”的手,也和国家领导人的手握在一起。其实,“八大员”是一种泛指,所有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员都可归入这一行列。他们给人们送温暖,送方便,奔波于机关团体,守候在城市的大街小巷。他们的工作,涉及方方面面,涉及家家户户,城市没有他们,城市将会瘫痪,市民群众将会寸步难行。
70年代,公社大院曾有“农业技术员”、“农机员”、“电影放映员”、“通讯员”、“广播员”、“电话员”、“四术员”、“畜牧兽医员”,正好凑够“八大员”。他们都是社来社去的本地人,有知识,懂技术,基层工作经验丰富,是领导的好参谋。但身份和在职干部却有很大区别,不能入围干部序列,待遇非常低,除了记工分外,每月只有十几块钱的生活费。
这辈子的我,也曾做过“八大员”,不过,我所参加的“员”与六十、七十年代的”员“有着质的区别,前者是一种职业,而我所加入的“员”是一种身份。
我曾经当过“少先队员”,“公社社员”,“共青团员”,“共产党员”,“公务员”。花甲后“邯郸学步”,又重新做起了“摄影协会会员”“民俗协会会员”“历史文化协会会员”,也凑够了“八大员”。有顺口溜为证:人生加入“八大员”,又有风光又有烦,晚年一切化泡影,唯是在册老党员。
五十年代末,“小么小儿郎,背起书包上学堂”戴上红领巾,唱着“时刻准备着,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”读完了小学课程。小学课本中的“半夜鸡叫”、“黄继光”、“邱少云”“董存瑞,给我幼小的心灵上刻下的难忘的烙印。清明时节雨纷纷,也曾戴着红领巾,和同学们一起,去烈士塔前为烈士扫墓,也曾和同学排着队伍,去大街上游行,高喊着“毛主席万岁”,“共产党万岁”。也曾经去生产队里参加义务劳动,捡麦穗,摘棉花。我们这些“祖国的花朵”“革命接班人”度过了一个又一个“六一儿童节”,簇成了祖国母亲笑脸上红色彩霞。被称为“八九点钟的太阳”、祖国的希望。
1963年秋后,唱着“让我们荡起双桨”启航,坐着小木船,飘过木刀沟,来到全县最高学府——无极中学就读,晚上,看到教室里明晃晃的日光灯,觉得非常新奇。入学第一天,由高年级学生带领跑操,看到那个师兄胸前戴着团徽,心里很羡慕。我暗下决心,一定要好好表现,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。
学校的政治空气浓厚,德育教育搞得如火如荼,曾经多次参加学校组织的忆苦思甜教育,请战斗英雄讲故事,课前课后最响亮的歌是“大海航行靠舵手”,“学习雷锋好榜样”。同学们靠近团组织,积极要求进步,我也曾经多次参加同学们的入团仪式,也曾多次在同学的入团仪式上慷慨发言,争取早日加入团组织。“文革”来了,党团组织瘫痪,我的入团希望化为泡影。
1968年,“老三届”被迫毕业,响应毛主席号召,作为回乡知识青年,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。自然过渡为公社社员,这个组织,比入团简单多了,不需要履行批准手续,不需要填表存档,生产队长是我的最高领导,只要你老老实实干活,尽管村里也有党团组织,无奈爷爷犯了“走资派”“叛徒特务”错误,入党入团可谓是天上摘星,海底捞月,只能望而生叹。三年的社员经历,使我懂得了劳动的艰辛,懂得了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朴实。
1971年,一个偶然的机会,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,我被推荐去了正定师范学校学习,难得的机遇,使我倍加珍惜,一定要努力学习,政治上要求进步,班上建有党支部、团支部,好多同学入学前就是党团员了,而我还是个“老光版”,“革命群众”,这辈子连个团员也不是,总觉得遗憾,不久,我的入团申请被批准,那年我21岁,好多年轻人已经入党,而我还刚刚入团。从中学开始申请,整整过了八年,抗战八年,赶走了小日本,我等待了和抗战相同的时光,让我的政治生命缺失了八年。
1972年底,我被分配到东侯社中任教,当我走上三尺讲台,听到学生们叫我第一声老师,心里有种满足感,给学生们讲授“交流电”“杠杆作用”,心里有种自豪感。一年后,我被学校任命为学区总务,兼管后勤伙房工作,我不辞劳苦,骑自行车来往粮站菜地,为伙房买菜购粮,节假日,去供销社好话说尽,给老师们买回紧俏商品,为了让师生过个温暖的冬天,亲自押车去正定火车站拉煤,坐在拖拉机上,寒风吹煤尘,扮演包公不用化妆。有一天,老校长给我谈话,问我愿意不愿意入党?我听了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惊喜之余,我赶紧回答:当然,当然愿意。当时入党程序比较简单,递交申请书,支部大会、考察外调,党委研究批准,总共不到三个月。时间是1976年,正是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,一举粉碎“四人帮”的时刻,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记得我在入党志愿书上写道:继承毛主席遗志,紧紧团结在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,永远干革命。那年我25岁。从入团到入党,间隔了四年。曾经的年代,政治生命和生命同等的重要,是令人羡慕的一种荣耀。
1977年5月,我改行从政,先后在县直机关、乡镇工作多年。1993年,国家出台公务员政策,颁布了公务员法。没有经过笔试面试,上级组织部门颁发了公务员证书,我稀里糊涂的成了公务员。
前些日子,我整理书柜,发现一摞红皮证书压在书柜深处,拍拍尘土看看,有“模范党员”,“先进工作者”“模范干部”等十几本,看着这些红本本,我在想:红本本里凝聚着我多年的辛劳,记录着我曾经走过的道路。当年,年轻气盛,激情燃胸膛,大会发言,慷慨激昂,为了工作,几十天不回家。下乡蹲点,和社员“同吃同住同劳动”……
退休了,把芝麻粒大小的“乌纱帽”完璧归赵,除了保留共产党员的资格外,涉及官方的身份均已过期作废,除了老伴,上边再无领导,不再看领导眼色,不再夹着皮包匆忙。歇着不干活,工资不算低,天天过星期,一月几千块,天天过礼拜。真是天大的好事。
人老了,看淡人生,与世无争,放下一切,重新规划后半生目标。在孩子们的鼓励下,我买了电脑,学会了电脑打字,传照片文字,几万字的文字,秒传而过,不再用邮票邮寄。为了丰富晚年生活,我先后参加了摄影、历史文化,民俗文化等多个协会,当一名业余文化组织的成员,松散型的组织,不用天天报到,有活动参加,没活动拉倒。
如果说前半生的各种“员”,都是“官办”带有政治色彩的组织,代表着一种身份、一种资格,一种标签。那么后半生的“会员”就不同了,业余的民间组织,自发组织,自愿参加,与官方没有瓜葛,人事部门没有档案。只要不是邪教,不搞非法活动,不受任何部门的约束。
因为某种爱好,大家走到一起,彼此之间脾气相投,成立个组织,常有集合,写写文章,拍拍摄影,中午,地摊上小酒把醉,一瓶二锅头,一盘花生豆,一碗饸饹,不算公款吃喝,个人自掏腰包,纪委监委管不着。
多年来,我们这帮老家伙,跑遍了大江南北,游览祖国的秀美山川,拍下了美好的瞬间,写一篇旅游散记,练练笔体,抒发一下内心感想。杭州西湖,带着老伴,体验一下许仙和白娘子雨天借伞上舟船,“卿卿我我”难分离的意境。再游“姑苏城外寒山寺”,撞几下下古钟,体验一下“夜半钟声到客船”的感觉。踏遍青山人未老,风景这边独好。好风景在眼前,是繁荣昌盛的小康盛世,是滹沱河畔泉水叮咚,绿水波光粼粼,是木刀沟河滩变公园,绿树成荫,鲜花盛开。
六十岁以前,为别人活着,六十以后,为自己活着,生命在于运动,常出去走走看看,能治腰酸腿疼,常动动脑筋,能治老年痴呆。心若年轻,则岁月不老。
2022年正月
于无极西关蜗居